蔚蓝天空之下，12月的广州天气依然晴朗，但盯着女儿参加培训的赵女士心里阴云密布：“国家体育总局突然出来这么个政策，降维打击啊，我女儿体育特长生这条路算是彻底（被）堵死了。” 　　特招，今年起要参加高考 　　体育特长生上大学（本科），主要途径为单招和特招。特招针对的是高水平运动员，过去国家队及地方队专业运动员上大学主要就是通过特招，他们不需要通过高考，只要其比赛成绩及运动技术等级得到校方的青睐即可，本科专业的选择也没有多少限制。 　　但由教育部和国家体育总局共同制定的《关于进一步完善和规范高校高水平运动队考试招生工作的指导意见》在2021年公布，让此前沿用了30多年的体育特招政策迎来变革。 　　从2024年起，新政策要求走特招的考生必须获得国家一级运动员（含）以上技术等级称号，且高考成绩须达到生源省份本科录取最低控制分数线才能报考具备招收高水平运动队资质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报考其他高校的高考成绩要求也须达到生源省份本科录取最低控制分数线的80%。 　　此外，高考文化课成绩不低于招生高校相关专业在生源省份录取分数线下20分的学生，可申请就读相应的普通专业；其余学生限定就读体育学类专业，原则上不得转到其他类专业就读。 　　今年新政策一实施，二级和三级运动员直接就被挡在了特招的门外，一级运动员、运动健将和国际健将虽然达到了特招所要求的运动技术等级，但一看高考成绩要求，大多也知难而退——高水平运动员的文化课成绩能达到体育学类专业要求的已然不易，遑论对高考分数要求更高的其他专业。 　　特招门槛的提高，对高校的影响也非常直观，无论是“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还是其他高校，其体育特招都面临着招生难的局面⭕️。以广东高校的游泳特长生招生为例，华南师范大学、暨南大学、华南理工大学等多所高校的招生名额合共超过120人，根本无法招满。 　　广东教育系统一位不具名官员告诉羊城晚报记者：“现在大部分体育特长生都会从体育特招转去体育单招，毕竟单招的文化课考试是单独命题，只考语文、数学、英语、政治，比高考难度低得多。高校招不到人也没了积极性，很多学校索性把体育特招给停了。” 　　2021年《关于进一步完善和规范高校高水平运动队考试招生工作的指导意见》出台后，体育特招大门渐渐收紧，体育单招则越来越红火，2022年、2023年、2024年这三年的全国体育单招报考人数每年都有约10%的增长，今年总人数首次突破6万，达到63725人。 　　2024年全国的体育单招院校达到143所，不仅院校数量增加，还有部分院校在实际录取过程中进行了额外的扩招。统计数据显示，其中46所院校在招生简章中明确公示了扩招计划，而实际扩招的院校数量达到了49所，像吉林体育学院临时扩招200人、湖南师范大学再次扩招40人、广西师范大学追加扩招20人……即使如此，2024年的单招依然供不应求，在报考人数持续增长的情况下，全国录取率由2021年的34%降到了今年的30.78%。 　　“2024年的体育单招非常抢手！这跟特招和单招两方面都实施新政策有关。”上述官员说道，“一方面是特招新政策从2024年开始执行，将很多体育特长生引向了单招；另一方面是国家体育总局发布新的《运动员技术等级标准》，从2025年1月1日开始执行，这会让运动员获得技术等级的难度明显加大，体育特长生读大学的门槛也随之加高，所以大家都急着在2024年参赛争取技术等级，抢闸报单招。” 　　相较于从2021年执行至今的旧标准，新的《运动员技术等级标准》大幅压缩能让运动员获得技术等级的赛事，非体育系统主办的赛事基本失去了授予运动员技术等级的资格。据中国学生体育联合会统计，新标准对教育系统赛事“打击”最大，有授级资格的中学全国性赛事由原来的20个大项减少为17个大项，大学评级赛事从51个大项缩减为28个大项。 　　以篮球项目为例，教育系统主办的省级高中比赛在旧标准中可以授予一级运动员技术等级，2025年一执行新标准就不可以了，大量教育系统主办的校园篮球赛事被取消授级资格或减少达级名额。体育系统主办的篮球比赛虽然基本保留了授级资格，但达级名额减少了、达级难度加大了。 　　比如全国篮校杯篮球比赛，按旧标准可授予47人一级运动员技术等级，新标准不仅减为29人，还增加了“达到上场要求”的规定——申请等级的运动员，累计上场时间须达到所在队伍比赛总时间20%以上，且累计获胜贡献水平按中国篮协的计算方法须达到该赛事的前80%。 　　“新标准实施后，所有项目申请运动员技术等级的难度都加大了，但国家对于篮球、足球这些热门项目还是有一定倾斜的，无论是有资格授级的赛事数量还是达级名额，热门项目都明显多过冷门项目，水球这么冷门的项目最惨了。”广东一家业余水球俱乐部的负责人忧心忡忡地告诉羊城晚报记者，“明年继续练水球还能不能上大学？我们的学生和家长最近老问这个事，我真的无言以对。” 　　“之前的全国青年水球赛、广东省运会水球赛、广东省水球锦标赛都设有鼓励业余球员参加的组别，加上广东省青少年水球俱乐部联赛，我们的学生都能参赛并打出成绩，拿到一级或二级运动员证，进而走单招、上大学。”但新的《运动员技术等级标准》一公布，大家都懵了：“水球的全国赛、省级赛业余组别都不能授级了，我们年纪小一点的学员以前参加市级赛能拿三级运动员证，可是新标准直接取消了所有市级水球赛的授级资格。” 　　业余赛事明年起不能授级，该俱乐部被迫研究参加职业组别赛事的可行性，结果同样悲观。新标准下，国家级和省级水球职业赛的授级前提都是要名列前茅，就连申请三级运动员证，球员效力的球队都必须打进省级职业赛冠军组前四且该球员“达到上场要求”（参见上文篮球项目相关介绍）。和篮球等热门项目相比，水球等冷门项目想拿证还多了一些门槛，比如必须通过职业赛体能测试。“业余球员很难跨过这么多槛。”相关业内人士说。 　　随着话题的深入，这位水球业内人士的担忧蔓延到所有冷门体育项目：“按着新标准，咱的学生‘硬扛’职业赛，争个三级运动员证已算幸运，现在稍好一点的高校，对水球、帆船、象棋、山地自行车等冷门项目必须是一级运动员才肯招，所以我很担心以后还有没有学生和家长愿意选择冷门项目、尝试走体育特长生的路。” 　　本报道开头那位赵女士，也是想女儿成为体育特长生。“当初是看到我朋友的孩子，玩无线电测向玩到参加省赛，拿着一级运动员证被省实（广东实验中学）特招，接着参加全国赛又升成健将，上大学可以免试保送。”心生羡慕的赵女士自然也想让自己女儿试试，“我女儿不够壮，参加那些拼体力的项目练不出来，无线电测向这种讲智力的冷门项目正好，女儿觉得跟捉迷藏似的好玩，愿意练，两年下来教练也说练得不错，明年本来可以参赛拿运动员证了。” 　　让赵女士始料不及的是，明年启用的新标准直接取消滑水、跳伞、滑翔、无线电测向的运动员评级，“没有评级，即便拿世锦赛冠军也不能为读大学助力。高校明年开始不招无线电测向，接下来可能会波及中小学，整个项目都不搞了。”赵女士说。 　　文｜记者 梁劲松 　　图｜视觉中国